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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5/红色娘子军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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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换好了,嬢嬢看看。”

杜蘅把换好新弦的小提琴交出去。

在信托商店买琴时送的那根弦很快派上用场。

一直等在边上的老妇人赶忙伸手,新生儿似的接到怀里,全程担忧的表情落定下来,抱着提琴左看右看,满脸高兴。

“我孙女回来见到一定开心。天也晚了,你们夫妻留在这里吃饭啊。”

“好。”

杜蘅笑着答应。

紫红发黑的晚云游走在天边,这个时间的阳光是一天中最成熟的颜色,即将瓜熟蒂落,无论落在哪里,都是要擦吴盐的新橙。

嬢嬢那双眼睛很适合做夕阳的容器,陈旧又天真。

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,没有一点心理负担。

能把坏事忘成了好事。

她可以陪嬢嬢说眉眉儿。

把自己当成陌生人来探讨。试探着,一点点,把话说开。肯和她讨论孙女,至少说明嬢嬢对她没有了对待外人的防备。一根小提琴琴弦,一个共同的偏好,成功拉近彼此距离。

她想要更进一步。

“红色娘子军?”

“是,我孙女常拉这首曲子给我听。”

嬢嬢说这话时,和蔼的脸庞顿时涌上光彩。

背后的故事,在杜家老宅,某个旭日升起的清晨,嬢嬢看日出时,杜蘅听她提过。

《红色娘子军》是嬢嬢头回看的电影。

第一次和本来是妹夫,后来成为丈夫的男人共乘家里轿车,外出。

第一次和他上影院,座挨着座。

半世夫妻,两人每天说的话屈指可数。

因此丈夫说要带她去看电影时,真把她唬一跳。推辞不下,挑杀头服似的挑出最像样的香云纱旗袍。知好歹,知年纪地上一层恰好的脂粉,头发仔细盘过,拾掇出杜家正头老夫人的样子。

进影院后,总爱大褂着身的丈夫显然坏情绪上来,眉头紧锁。

原本大家长的脸这么一摆,更不是什么好脸子。

嬢嬢知道,是为着她的跛腿给他丢人。

虽然丈夫一再否认。

好在电影精彩,琼花和红莲两个角色她记了一辈子。铿锵有力的女声说出“枪杆子里出政权”后接续的片头曲子,她也记了一辈子。

陈顺正在抢救对屋的两缸桂花。

男孩绕着他咕哝,嘴甜,哥哥长哥哥短,说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。邓嬢嬢在烧炉子焖饭,用的米是新米,米香混合油煎小鱼的腥香,是一段平实安心的家味。

“这曲子我会。”

杜蘅发出邀请,“嬢嬢帮我听听可以吗?正好试新琴。”

老妇人受宠若惊似的点头。

在东华门空转叁个小时,没能换上的琴弦,面前漂亮文静的年轻姑娘帮她换了。现在人家还要拉提琴给她听,她高兴来不及。

杜蘅取弓,拧紧螺丝,给新弓擦松香。

擦弓的响动引起男孩注意,不管妈妈最喜欢的桂花,凳子压在屁股上蹭蹭蹭地跑过来,也把陈顺的目光带了来。

风是静止的。

明亮柔和,典雅细腻的乐章,像早开的木樨,流进五月夕阳。

64年,黄河教授在北京观看过红色娘子军的芭蕾舞剧演出,大为感动,临时起意将曲子重新编写,带回浙江教授学校。曲子后半段激昂不畏,感染力更强,有他个人的鲜明风格。

身躯腐朽,乐章侥存。

新旧两把琴,一把沉杳不再有响声,一把簇新延续旧乐章,仿佛隐晦复杂的生死暗喻。

杜蘅了解《红色娘子军》芭蕾舞剧诞生源头。

过程中,有领导人的直接关注。

这样的曲子,哪怕敲门声响起,居委会找上门,也绝对不会给两位老人家惹麻烦,所以何妨再奏响一些,急一些。

陈顺头回听杜蘅拉提琴。

一颗心跳狠了,跳在耳膜里,砰砰砰砰全是新兵蛋子见首长式的响动。

小脸沉静,手指白净纤长,小臂随着揉弦动作活动,在夕阳下是一片漂亮的冷白。

她太静了,静出温柔的烈度。

这是很漂亮的景色,陈顺愿为之捍卫一辈子。

嬢嬢一脸幸福。老妇人有自己的回忆,模糊的房子,模糊的人影,看不清也不妨碍成为天伦之乐的符号。她笑成婴儿样,眼里有光辉。

曲子还没结束,男孩提前鼓掌,胖乎乎的小手鼓得热情似火。

陈顺看入迷,男孩问怎么哥哥不鼓掌,他才回神,低头去搓手上的花泥,几秒之后又抬头,眼神落在杜蘅脸上。

“想家了吧。”嬢嬢突然问。

“不想。”

杜蘅一边松琴弓,一边摇头。

那只窝皱的手拉着她的手,不分彼此的白。没有透露哪里看出、听出她想家来的。识趣的老妇人不随便问人爹妈,平白一句问话,容易问出别人的心病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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